感念文章

Firday, March 13, 2009, 09:44 AM

而在我們的生活上

2001年,在分生所初見李老師,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情,想進他的實驗室作博士後研究,全臺灣倒數的醫學院老師,他會收我嗎? 我太太(那時是女朋友)在薛一蘋老師那(就在李老師實驗是對面)做研究助理,而我一方面想作小鼠腎臟疾病動物模式,另一方面又要"顧好"女友,李老師當然是我的第一選擇,一進實驗室看到那麼多人,心想應該是沒希望了吧! 戒慎恐懼地進了辦公室見了本尊,說實話這位"青年獎章"得主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樣,不算高瘦的身裁,配上涼鞋短褲,談到科學時熱情的眼神加上豐富的肢體動作,活像個卡通人物,頓時壓力減輕不少,也就放膽的說出我的實驗構想及想請他指導的要求,當時李老師剛好有幾個腎病相關的小鼠模式想建立,加上我博士班指導教授湯銘哲老師向李老師大力推薦下,李老師同意讓我試試,對我而言真滿心感激。

進了實驗室後,發現李老師對我們總是百分百的支持與鼓勵,只要是實驗上需要,再大的困難他都會去克服,讓我們都能"勇往直前"無後顧之憂,他常以聯勤總司令自許,要我們這群"戰士"只管奮勇作戰,其它的他一手包辦,而他真的做到;我要買任何的實驗耗材,他不曾說不,欠缺設備,他要不幫你去借,再不然就買給你用,要向國外要實驗材料,他總不厭其煩的再三聯絡。而在我們的生活上,他也是很關心照顧的,我在2002年初結婚時,選定在中研院活動中心的中餐廳舉行婚宴,與經營餐廳的經理接洽,付了訂金,選了菜單,印了喜帖,高高興興的辦喜事,婚宴一週前,餐廳經理卻忽然告知,院方規定不能在中餐廳辦婚宴,請我們簡單的宴客就可,不能穿婚紗,也不能有儀式,我氣沖沖的跟他們理論了半天,不行就是不行,要不就退定,要不我自己去跟活動中心主管談。不得已我只好找主管,請他幫忙,主管告知,此規定由來已久,經營餐廳早知此規定,為了賺錢,故意隱瞞,他很同情我的遭遇,卻也礙莫能助。回到實驗室,愁容滿面,李老師見到我的樣子,便問”新郎倌”啥事不開心?我便將事情說給他聽,語罷他說,不煩,我帶你去找總辦事處的處長,見了處長,再將原委說了一遍,處長先是恭喜我,然後要我的餐廳訂單給他看,後說這不是你的錯,是經營餐廳廠商的問題,一通電話,我的婚宴便搞定了。2003年,我太太懷孕待產,預產期已過了二週,還是沒動靜;李老師一看,便說,不能拖,現在馬上帶你太太去中山醫院,找一位某某醫師,我請她幫你安排,我的大女兒才能順利出世,他對我們的關照可說是全方位的,他這位”聯勤總司令”算的上實至名歸的。

做為一個老師,他對我們的教育也是全方位的,除了在學術上精闢的指導外,對我們個性上的缺失,也是在淺移默化中一點一點改正,我是個自信心與耐心皆不足的人,2002年,他便要我申請國家衛生研究院的博士後研究學者獎助 (一年有四個名額 ,月薪七萬一外加三十萬耗材),當時我不懂,明明實驗室尚有博士後的缺額,為何還要我去另外申請;當時他的說法是”薪水較高”,我便硬著頭皮去申請,結果還真給我拿到了。同年,他要我以自己的想法寫一個基因體醫學研究計畫,心想,這很難吧!但對他我實在很難開口說不,所以就坐在辦公桌前,邊寫邊找他討論,他也不嫌煩,磨了一個月,終於完成,計畫送出,結果沒過。他說沒事,好好看看審查人的意見,明年再來,隔年再送,便順利通過。經歷這些事後,讓我覺的只要有耐心肯努力,任何事都是可能的。

李老師的修為更是令我折服,我不曾看過他發脾氣,或對人大小聲,間或我們犯了錯,他不會當下指責,總等到開會時再將事理說明,希望大家有則改之,無則嘉勉,從不指名道姓,保留大家的面子;或者是在白板上,寫出他對大家的期許,最常出現的字是”早點到Lab”,即使是他最後一天到實驗室,留下的仍是”早點到Lab”,他大可將晚到的人一一叫的跟前,訓斥一頓 (這是我的做法), 但自始至終,他仍相信我們會自重,是孟子”性本善”的忠實寫照。

2005年,我離開了他的實驗室,但仍在分生所,他仍時時關心我的工作與生活,我首次應聘為副研究技師被院方駁回改以助技師應聘,他鼓勵我,為我抱不平,要我好好做,證明自己有此能力。他升等研究員,過程很艱辛,我也為他的遭遇感到憤憤不平,但他的堅持仍使他達成目標。我們一直保持著亦師亦友的關係,2007年首次得知他罹患肺癌,幾次想去見他,但人到了門口,淚水便不聽使喚,我不想讓他見到我哭,只能返身離去,待數日後,心理夠堅強,再見他時,他反而安慰我,說別擔心,他會努力對抗病魔;那段時間,常常看到他坐在辦公桌前冥想,但只要身體狀況許可,他仍會來實驗室,帶領大家,可見他是真的喜歡做研究的,換做一般人,早就去環遊世界或是做別的事去了,那段時間有些學生變的較懶散,李老師便在會議中告訴大家,他死也要死在實驗室中,請大家也要全力以赴,他會拼盡最後一點力氣的。之後幾個月,李老師在師母謝老師的細心照料,加上標靶藥物的治療下,身體漸漸康復,癌細胞也消失怠盡,李老師小聲的告訴我這個天大的好消息,彷彿在細心呵護個剛出生的嬰兒般,他說這是上天給他的第二次機會,臉上露出個頑皮的笑容,我高興的手舞足蹈想給他來個熊抱,心想真好。

2008年底,發現李老師的體態漸形消瘦,得知癌細胞又復發了,但他仍堅持到實驗室,一如他的承諾奮戰到底。此後,為了多花點時間在實驗室中,他推掉所有的行政事物,不再出現在公共場合。後我因個人因素規畫離開分生所,所上請了與我業務相關的人員開會討論相關事誼,他拖著病體仍來參加;在述及我個人在分生所任職的感想時,當初離開李老師實驗室時,尚有許多工作正在進行,接了新職務後,研究工作的進度便拖慢了,以致於喪失了發表先機,我當眾向李老師道歉,一時百感交集,再也忍竣不住,淚水狂奔而下。直至2009年二月,我永遠記得二月二十號那天下午看見他進實驗室,用手撐著入口處的櫃子上喘著氣休息的樣子,讓我想起一句話,戰士就該在戰場上光榮陣亡;花落入土,回歸如來,如來幻化,再現繁花。僅以此懷念我敬愛老師,真誠的摯友,我們之中有你。

蔣思澈
分生所 研究副技師
2009/3/13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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