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我最後一次看到李老師，是他離開的前一個星期天下午，那天沈老師發了封信告訴大家他的狀況，我趕緊到醫院去探望他，當時他瘦弱的身軀靜靜的躺在床上，正用他的意志力與死神搏鬥。師母告訴我孩子還小，現代醫藥還是有限…等字語，我大概意識到老師的狀況，所以我也不敢多問，強忍著淚水要師母好好照顧自己與孩子就離開了。
記得剛來沈老師實驗室不久後，李老師有天突然來找我，言談中他似乎對我的專長與研究十分清楚，希望我能幫他些實驗，而我也義不容辭的答應了。漸漸地，或許是研究的討論，或許是他的個性，也或許是實驗室在隔壁的關係，李老師常找我聊天說話。他常常在我做實驗或看書時，冷不防從旁邊問我最近實驗如何，或是在走廊倒水喝咖啡時巧遇聊天，漸漸地除了研究外，他也會教我一些如何指導學生、寫計畫與在學術界如何認真努力打拼的心得，彷彿是我的另一個老板。但另一方面，可能也因為我不是他的學生，他有些對學生以及他個人的學術期許，他也會跟我說，彷彿把我當他的朋友一般。
他生病的消息是沈老師告訴我的，當時我完全不敢相信這件事，但我也不好意思去問他。那星期我看到他以前的學生助理陸續回來看他，他的學生也跟我說了些事，我大概知道情況真的不好了，所以我一直等到訪客漸少後，才去問老師這件事。當時他只是用一副”一切控制中，我已經搞定的心態”來安慰我，並告訴我他以西醫、中醫與養生”三管齊下”的方法來治療，看著他似乎落寞但又堅定的眼神，我也以希望老師拿出作研究的精神對抗病魔來鼓勵他。老實說，一年後他跟我吹噓他每天早上爬山養生，看他臉色紅潤精神飽滿的樣子，我也認為他已經完全控制病魔，但…。
那是我最後一次與李老師講話，是李老師離開的前兩個星期的某天中午。當時我發現老師的十根手指頭微微滲血，身體狀況十分虛弱，我跟他報告說我即將離職的事，他除了替我高興外，又指引了我一些事，一直講到他站起來用手撐著牆壁，很虛弱喘息著的跟我說”我累了，我要回家休息吃飯了，有空回來找我再聊。”很可惜，已經沒機會了！
我並不是李老師的學生，但他不吝指導我，並盡力幫忙我很多事，寫這篇文章除了訴說我所認識的老師外，另外我也想說些可能別人不知的事。我覺得最可惜的是他曾在半年前跟我說”很遺憾，我這輩子一直到最近對於做科學這件事才感到隨心所欲”，也說”我以前的日子過的不對(每天他很早到實驗室，晚上吃完飯後又回來直到深夜才回去)，我應該要好好的照顧我的身體，再來拼科學。”我想這件事應該是李老師最想跟我們這些科學從業人員說的，也就是每個人在追求科學與健康之間應當要有一個平衡點。
他的離開，實在令人惋惜！我想我們會永遠懷念那位笑起來瞇著眼睛，穿著鬆垮的T恤與短褲、踩著一雙拖鞋與胖胖身軀的老師，最後謹以這篇文章來紀念一位好老師、執著的科學家與到最後一刻都不放棄、熱愛生命的勇者。
蔡坤哲 博士後研究員